◈ 第1章

第1章(2)

「欒亭……我們少年相識,我們明明曾經生死互許、毫無保留,我們明明曾經不分你我,我們明明那麼好的……你為什麼變了……」

門外的內侍聽着兩人爭執,大氣也不敢出,見殷欒亭走出大殿也不敢攔,畢竟當今的朝政大部分已經被這位異姓王把持,皇權都快被架空了,若他想反,明天就可以做皇帝。

殷欒亭面上沒有絲毫表情,下了殿前玉階沒走出幾步,便壓着嗓子悶咳了一聲,胸中一股血氣翻湧而上,他幾番壓制,終究還是壓制不住,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
月光下的白玉階上落下點點暗色,像是雪夜落梅,更像是……陳年的蚊子血,不會讓人心憐,只會惹人生厭。

隨侍的內侍見他吐血,剛剛驚叫了一聲,就被殷欒亭抬手止住,他抬起袖子擦了下唇畔的血跡,又緩緩蹲下,用自己華貴的廣袖一點點將白玉階上的血跡抹去,低聲道:「沒事……沒事,不要吵,不用送我。」

內侍驚恐的捂住了嘴,看着這位權傾朝野的異姓王重新站直了身體,沾了血跡的廣袖輕拂,大步向前走去,很快,那掩在華服中的瘦削背影便一點點的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。

他此時並不知道,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寧王的背影。

內侍驚魂未定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,連滾帶爬的跑進內殿,卻見皇帝已經半倚在榻前睡著了。

內侍監傅英因病不在,守夜的小內侍一時六神無主,急得快要哭出來,他思量再三,決定先壓下。

皇帝本就失眠覺淺,現在心情又如此糟糕,好不容易睡下,若擾了他的清夢,自己說不得就得腦袋搬家。

寧王是武將出身,向來刀槍不入,看他走路帶風的樣子,也不像是有什麼大事,王府里也自有府醫,是寧王從軍中帶回來的,傳聞醫術奇高,並不比宮中的御醫差,想必是出不了差錯的,不如等明日一早再稟報不遲。

殷欒亭一路回了王府,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了所有家僕,拿出所有人的身契,開庫房取銀兩,每人發放了足夠的銀錢,遣散了家僕。

繼而又開始遣散府中家將,這一步不太順利,府中的家將多是陪他從戰場九死一生過來的,忠心耿耿。

鐵打般的漢子直挺挺的跪了一院子,並無一人肯拿錢離去,直到殷欒亭下了死命令,強行將足夠他們日後生活的銀兩發下,才不得不沉默着接受了自家將軍的最後一道軍令。

殷欒亭沉默着看了他們一會兒,才轉身進了內堂。

自殷欒亭被封王賜府後,經常被留宿宮中,白日里下了朝,也多是留在宮中處理政事,細細算來,他待在府中的時間遠不及宮中的一半,府中的一切,也不如宮中熟悉。

他走進自己的書房,在外面一片凄風苦雨的忙亂和壓抑的低泣聲中,緩緩磨了墨,提起筆寫了他此生最後一封摺子。

「臣殷欒亭,無德無能,深負皇恩,無顏忝居高位,請辭寧王之位,自此隱居山野,此生不入京城……」

寫完,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兒,才合起摺子,將自己的大印、虎符、蟒袍朝服等端端正正的放在桌案上,那封奏摺就放在最上面。

忙完這些,他才起身洗了筆,滅了燈,收拾妥當,一步一步,走出了房門。